A Gray Conner

那是不知道發生在多久以後的事了
更有可能的的是
永遠都不會有真的發生的機會…

那一天，他一個人坐上僅存少數的其中一條支線火車。
在陰冷嚴寒的冬天裡，那天下午的天氣卻已經可以算是出奇的好了，
天空，一整片像是被加了大量水稀釋過後的藍色水彩顏料輕輕抹過般的，溫柔淡藍色，
微微的陽光像是流星般透過鐵道旁茂盛的樹林枝葉篩落，一點一點地墬落，
除了轟隆隆的列車奔馳聲，隱約還可以聽到帶點暖意的微風掠過的雀躍腳步聲，
倚在火車窗口的他，
只是靜默地，看著、聽著，感受著…

突然間，他像是從夢中驚醒般，從背包裡拿出了一本筆記本。
他想要留下些紀錄，對於這個他之前就一直想來卻從沒來過的陌生地方，
他終究還是來了，
卻已經拖了好長的一段時間了，
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他終於放棄了當初想來這地方其中的某種期望吧，
所以這趟旅程，或許是帶著點遺憾的開始，卻也或許是帶著點了然的結束…

步出車站時，已經是接近傍晚了，
太陽逐漸消失在山的那一頭，天空逐漸換上了黑的大厚衣，
原本還帶有暖意的風也漸漸地重回這季節該有的冷冽。
他扯了扯套得他不舒服的黑色圍巾，點了支菸後，將雙手牢牢地藏回黑色外套的口袋中，
本能地，
只靠著他潛意識下的直覺，
緩緩地朝著他終於要前往的那個目的地前進…

一路上，小小的街道擠滿了似乎也都朝著某個特地方向而去的擁擠人潮，
也對，他對自己說，一個人在這時候來到這地方參加這活動，的確是怪了點，
但無所謂，他到也還滿能享受這種處在人群中的孤單感。
途中經過了很多在這個地方因為這個日子而繁榮起來的小店家，
不經意瞥見其中的一家店，竟讓他在這陌生中依稀升起了一股熟悉感，
他知道，
他曾經在冰冷的電腦螢幕上看過這…

他卻沒有停頓，只是更加快了些腳步走著，
因為這時候的太陽已經完全消失了，風也更是寒冷地朝著他的身軀襲來，
甚至，天空還開始飄下更增添了孤寂感的綿綿細雨。
身邊的人潮陸陸續續地打起了一把把令人眼花撩亂的傘，
於是從沒帶傘習慣的他，更是顯得格格不入，
身處在這樣格格不入的他，
反而只是露出了一絲玩味的莞薾…

終於，越來越吵雜的喧囂聲和越來越明亮的黃火光，
他知道他終於到了，終於來到了這個他一直想來的地方，
但他並沒有興奮地硬是跟著身邊的人潮試圖擠入密不透風的人群中，
只是在附近找了人數稀落的偏僻角落，
依舊地燃起了一支菸，平靜地等待著看看已經在他心中出現過太多次的景象…

開始了，
他微微地仰起了他的頭，
征征地望向黑暗中還是不斷飄下像細針般深深刺進心坎的細雨的天空，
就在遠處和不遠處，一個個披著昏黃橘紅色微光的物體，
緩緩地，像是顛倒了重力加速度的降落傘，緩緩地飄向更高更遠地黑暗深處中，
每個發光物體上似乎都寫了些什麼，但都已經是密密麻麻的模糊看不清了，
然後就像是不斷朝天堂飛去的螢火蟲，漸地，消失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中…

這就是他一直想看的啊！

這樣一副瞬間華麗後逐漸褪去又倏地消失的短暫浪漫，
原來，這就是他好多年來一直嚮往看見的景象。
他眼框裡不知何時開始滿盈打轉的液體是滿足的吧，是吧？
只是想起了這副景象對他的意義，這麼多年來對他一直存在著的意義，
難免的，還是摻雜了難免的屬於過去曾經的遺憾…

時間像是靜止了，
催促他來到這的那個原因，促使他來到這的那張臉龐，不斷地盤旋在腦海中，
那些說過的話，那些做過的事，那些帶著點遺憾的回憶，
就像天空中那些昏黃橘紅色光亮，一個個，一段段地被點燃，升空，
然後漸漸緩緩地飄向黑暗消失在深處…

正當他捻熄了手上最後一隻菸，轉身準備離去這滿天黑暗中的瞬間燦爛時，

＂是你嗎？＂

他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麼會有人叫住他。
而且，還是個如此熟悉的聲音。
他想轉過身找尋那個熟悉聲音的來源，全身卻不聽使喚的只能僵住了，

＂真的是你！＂

他可以感覺到那個聲音已經來到離他背後不過10公分的距離。
甚至他還可以感覺到對方說話時的氣體輕輕掠過了脖子上圍巾的空隙裡。
或許是那股氣流暖了他僵硬的身軀，
他硬是扭動了不像是他自己身體的軀體，帶著減少的懷疑和增加的訝異轉過身去。
真的，是那個他以為所熟悉的聲音的主人！

＂嗨，好久不見＂，他勉強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對啊！你怎麼會來這？自己一個人來嗎？而且這麼冷又下著雨怎麼不撐傘？＂

應該是真的好久不見了吧，所以她的每句話後頭都是個問號。

＂呵，那妳呢？怎麼會在這？＂，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沒啊，就剛好回來，想說也順便湊湊熱鬧＂，她邊說邊讓自己拿著的傘慢慢靠近他。

他記得，曾經有一次，他們第一次出去時，
也是個突然下起細雨的夜晚，也曾經像現在這樣共站在一把傘下。

＂不會吧，妳還看不膩喔＂，也像那天晚上一樣，他接過了她手上的傘。

＂…我也不知道，其實說看膩當然也真的有點膩了，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年特別想來看＂
＂沒想到…我竟然遇到了…一個很久不見的朋友…＂
＂而且…這個朋友…是我這些年來最想見也最想念的朋友…＂
＂是一個，曾經我錯過…才發現重要的人！＂

＂呵，就這麼篤定會遇到那個人嗎？＂

＂…也沒有篤定，就只是賭賭看吧，

＂呵，是誰啊？我認識嗎？＂

＂…嗯，我想你一定也認識，而且很熟＂

＂真的？那那個人在哪裡？＂

突然，柔柔的，她溫暖的左手輕輕地握住了他拿著傘柄的冰冷右手。
他低下頭，臉上原本應該不搭調的低落的淚水和揚起的嘴角，
卻在此時依然不斷昇空的昏黃橘紅色火光照耀下，如此美妙地完美融合了。
雨，還是靜靜地下著，
然而透過兩隻互相緊握的雙手而傳達的溫暖，取代了原本的他的孤寂寒冷。
他在不知何時已經開時逐漸散去的人潮中，第一次，這麼靠近又專注地望向了她，
似乎有好多好多的話想透過他的口讓她能夠知道，
但就在第一個字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
他忽然了解到，這時候，這個當下，其實什麼都不用再多說了，
所以，他用他原本想要說話的雙唇，
緩緩地移向她也迎上的雙唇，輕輕地，卻也緊緊地，
他和她，都重拾起了彼此曾經的錯過…

之後，他帶著滿足卻依然摻雜了些許遺憾的微笑，

醒了...